◇ 第86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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◇ 第86章
燭火高搖，兩人衣衫不整，依偎在帳內竊竊私語。
周溪淺精疲力竭，連手指頭都舒懶了，偏偏嘴巴還在嘰嘰咕咕。
他道:“晉哥，我看將士們都很疲憊了。”
淩晉下頜抵著周溪淺的發旋，輕輕吐出一口氣，“快熬到頭了。”
“戰爭快結束了嗎？”
淩晉低聲道:“我觀戰場形勢，胡人大抵快要撤兵了。”
“真的嗎？”
“天寒地凍，無糧可征，他們那麽多人數，糧草消耗非你能料。這一批糧草被咱們小溪成功護住，胡人再無指望，恐怕只能撤兵了。楚長卿，大抵是胡人黔驢技窮的最後一舉。”
周溪淺長嘆一聲：“太好了。”
淩晉摸了摸周溪淺的頭，“好了，我們早些睡吧。”
周溪淺在他身邊躺平，淩晉為他掖好被角，在他臉上撫過，“夜裏冷不冷？”
周溪淺蹭了蹭他的指腹，“你在我身邊我就不冷。”
“可惜明日我還要早起去城墻。”
周溪淺在衾被下翻了個身，拱進淩晉臂彎，“晉哥，打完這場仗，是不是就再無戰事了？”
“我打算與城外援軍裏應外合，在胡人撤退之前，徹底鏟除胡人主力，這樣，至少十年，我們北境再無戰事。”
“那國內呢？”
淩晉笑了一下，“這是他淩昶的事，我們不要操心。”
周溪淺輕聲道：“晉哥，我以前覺得兵者殘忍，可現在卻覺得，有你們真好。若沒有你們將胡人抵擋在外，我們南方會不會也像北方一般，千裏赤地，哀鴻遍野？”
淩晉淡淡一笑，“兵是一把利器，可助人成英雄，亦可誘人成梟雄，這一要看握劍人的操守定力，二就要看淩昶如何斡旋了。舅父走到今日，其實與父皇……與我，不無關系。”
周溪淺探頭啄了一下淩晉的下巴，“不可以這樣說自己，跟你沒關系。”
淩晉笑了一下，沒理會他的安慰，“淩昶未必不是一個好君王，他通透而富於心計，行事周密妥帖，但這都不是最重要的，最重要的是，他心軟。”
“心軟就能成為一個好帝王嗎？”
淩晉搖了搖頭，“但在他治下，應當不會再有權臣鋌而走險，令朝野動蕩、山河變色的事了。”
周溪淺眸中有些難過，:“晉哥，作出這樣的選擇，你後悔嗎？”
淩晉低頭看他，“不後悔。”
“可我——”
淩晉將他攬緊，打斷他的話，“若論帝王心術，二哥不及我，也不及父皇，父皇此人，不可謂不睿智，不可謂不強勢，可你看父皇最終落得什麽結局？我與父皇太像了，若我登上那個位置，或許有一日，也會死於臣子之手。”
周溪淺抿起唇，“你不會的。”
淩晉聽著周溪淺毫無理由的辯駁，輕輕勾了一下唇角，聲音微悵，“你呀……”
“晉哥，你很好，你真的很好。”
淩晉在周溪淺的絮絮叨叨中閉上了目。
“皇位觸手可及卻拱手讓人，只為阻外敵於國門外，晉哥，你的舉動，是要青史留名的。”
周溪淺說完，沒等到淩晉的回應，他擡起頭，見淩晉呼吸勻沈，竟然睡著了。
他眉頭微蹙，雙目沈閉，英挺的眉宇沈暗凝重，說不出的繁勞疲累，周溪淺心下一片酸軟。
他知道他的晉哥有多辛苦，於是他直起上身，在淩晉幹燥的唇面落下輕輕一吻。
十日之後，又一場大雪覆蓋北境，大雪壓塌了城內房屋，壓毀了胡人營帳，整個彭城，陷入天寒地凍。
淩晉突然率眾而出，與城外援軍裏應外合，對胡人發起總攻。
這一日前夜，周溪淺一夜未眠。雖然淩晉再三跟他確保勝券在握，可他的心仍然咚咚跳了一整夜，看著淩晉在一旁沈睡，他將被子拉起又放下，輾轉反側。
他這一晚上生起太多擔憂。怕明日戰場風雲變幻，怕淩晉旦夕禍福，怕戰士們出師不利，也怕胡漢這數月拉鋸，最終以漢人慘敗為收場。
他一夜不得好眠，第二日，兩眼烏青地站上了城頭。
他看到他的晉哥沖在人群最前。
殺聲震天，弓刀覆雪，大雪紛飛間，刀劍相擊，槍戟橫掃。
周溪淺是在兩月後的朝廷封賞中才得知這場戰爭的胡人死傷人數，那個令人駭然的數字，皆化作此刻無邊無際的戰士抵死奮戰。
周溪淺站在城上，看兒郎赴死，看將士護國，看他的晉哥在人群中消弭蹤跡，與將士們一起，化作為國而戰的人海，以血肉之軀鑄成抵擋胡人南下的鐵壁銅墻。
這一戰，將胡人生生退擊五百裏。
淩晉的鐵騎猶如一支利劍插入胡境，他率軍一路窮追，直將胡人逼近黃河，迫胡人丟盔棄甲，四散奔逃，將胡人有生力量斬殺殆盡，才揮師南返。
這一場持續了將近兩月的戰爭，終於以漢人的大獲全勝，落下帷幕。
回到彭城之後，淩晉並沒有著急回京，而是有條不紊地部署徐州的布防工作。
徐州乃降州，因曾被李廷父子把持軍政大權的歷史原因，布防一直難朝廷監管，以致徐州成為此次戰亂之源。
經此浩劫，徐州終於重回朝廷手中。
在爭得淩昶同意後，淩晉將原屬於荊州的軍力一分為二，一半編入徐州邊境，一來加強徐州布防，二來，還含有主動削減自己兵權的意思。
徐州重新布防後，一時間，邊境線上，烽燧連綿，望臺高築，巡防交換輪守。
這道令胡人生畏的堅固防線，終於成了徐州能夠恢覆生機的最大倚仗。
白梨塢的城門重新打開，近百年未曾外出的百姓在王師護送下畏畏縮縮走出，望著連綿王師，旌旗招展，皆掩面而泣。
誰人願過牢獄般的龜縮生活？誰人願意被一座城墻關住，只為了茍全性命？
白梨塢的百姓紛紛向王師下跪，他們等了太多年，幾代人的遺恨，終於在此刻得償所願。
軍隊望著上萬人衣著仍有前朝痕跡的同胞，均露動容色。
白梨塢，這座百姓躲避胡人的桃源，李廷父子謀逆的溫床，終將成為過往。
彭城開始繁忙地編錄這些無籍百姓，為他們尋籍，劃地，遷徙，定居。半年前戶籍冊上消失的一萬人口，也終於蓋棺定論。
如是又過兩月，冰雪消融，春暖花開，徐州諸事已定，新來的徐州刺史與淩晉順利交接，淩晉帶著周溪淺重返江南。
已做了四個月皇帝的淩昶親自出城相迎。
城門外，新晉的皇帝竟然一個侍衛也未帶，一人一騎，獨自相候。
待兩人走近，他翻身下馬，快步跑到淩晉面前，照著淩晉的背狠狠一拍。
淩晉微微一避，多少有點不適應他的熱情。
淩昶十分動容，望著風塵仆仆的四弟，真摯道:“回來幫我。”
淩晉卻握起周溪淺的手，“先把我們小溪安排了。”
淩昶一楞，“你想怎麽安排？”
淩晉道:“我的小溪立了這麽大的功勞，你不打算賞嗎？”
周溪淺好奇地看向淩昶。
淩昶失笑，“你想怎麽賞？我都聽你的。”
淩晉道:“他憑白挨了那幫老東西那麽多罵，賞個候吧，以後朝堂之上，就叫他便站在那幫人之前。”
淩昶為難，“這恐不太合規矩。”
周溪淺也插嘴，“不用的，不用的，我不用當什麽候。”
淩晉不冷不熱瞥了周溪淺一眼，轉眸看向淩昶。
淩昶一咬牙，“成！我來安排！”
淩晉露出淡淡一笑，“有勞陛下了，先前勞煩陛下助我們修繕的王府，敢問可修繕好了？”
淩昶大笑，“早已修繕好了，去看看，可合你心意。”
【作者有話說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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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溪淺精疲力竭，連手指頭都舒懶了，偏偏嘴巴還在嘰嘰咕咕。
他道:“晉哥，我看將士們都很疲憊了。”
淩晉下頜抵著周溪淺的發旋，輕輕吐出一口氣，“快熬到頭了。”
“戰爭快結束了嗎？”
淩晉低聲道:“我觀戰場形勢，胡人大抵快要撤兵了。”
“真的嗎？”
“天寒地凍，無糧可征，他們那麽多人數，糧草消耗非你能料。這一批糧草被咱們小溪成功護住，胡人再無指望，恐怕只能撤兵了。楚長卿，大抵是胡人黔驢技窮的最後一舉。”
周溪淺長嘆一聲：“太好了。”
淩晉摸了摸周溪淺的頭，“好了，我們早些睡吧。”
周溪淺在他身邊躺平，淩晉為他掖好被角，在他臉上撫過，“夜裏冷不冷？”
周溪淺蹭了蹭他的指腹，“你在我身邊我就不冷。”
“可惜明日我還要早起去城墻。”
周溪淺在衾被下翻了個身，拱進淩晉臂彎，“晉哥，打完這場仗，是不是就再無戰事了？”
“我打算與城外援軍裏應外合，在胡人撤退之前，徹底鏟除胡人主力，這樣，至少十年，我們北境再無戰事。”
“那國內呢？”
淩晉笑了一下，“這是他淩昶的事，我們不要操心。”
周溪淺輕聲道：“晉哥，我以前覺得兵者殘忍，可現在卻覺得，有你們真好。若沒有你們將胡人抵擋在外，我們南方會不會也像北方一般，千裏赤地，哀鴻遍野？”
淩晉淡淡一笑，“兵是一把利器，可助人成英雄，亦可誘人成梟雄，這一要看握劍人的操守定力，二就要看淩昶如何斡旋了。舅父走到今日，其實與父皇……與我，不無關系。”
周溪淺探頭啄了一下淩晉的下巴，“不可以這樣說自己，跟你沒關系。”
淩晉笑了一下，沒理會他的安慰，“淩昶未必不是一個好君王，他通透而富於心計，行事周密妥帖，但這都不是最重要的，最重要的是，他心軟。”
“心軟就能成為一個好帝王嗎？”
淩晉搖了搖頭，“但在他治下，應當不會再有權臣鋌而走險，令朝野動蕩、山河變色的事了。”
周溪淺眸中有些難過，:“晉哥，作出這樣的選擇，你後悔嗎？”
淩晉低頭看他，“不後悔。”
“可我——”
淩晉將他攬緊，打斷他的話，“若論帝王心術，二哥不及我，也不及父皇，父皇此人，不可謂不睿智，不可謂不強勢，可你看父皇最終落得什麽結局？我與父皇太像了，若我登上那個位置，或許有一日，也會死於臣子之手。”
周溪淺抿起唇，“你不會的。”
淩晉聽著周溪淺毫無理由的辯駁，輕輕勾了一下唇角，聲音微悵，“你呀……”
“晉哥，你很好，你真的很好。”
淩晉在周溪淺的絮絮叨叨中閉上了目。
“皇位觸手可及卻拱手讓人，只為阻外敵於國門外，晉哥，你的舉動，是要青史留名的。”
周溪淺說完，沒等到淩晉的回應，他擡起頭，見淩晉呼吸勻沈，竟然睡著了。
他眉頭微蹙，雙目沈閉，英挺的眉宇沈暗凝重，說不出的繁勞疲累，周溪淺心下一片酸軟。
他知道他的晉哥有多辛苦，於是他直起上身，在淩晉幹燥的唇面落下輕輕一吻。
十日之後，又一場大雪覆蓋北境，大雪壓塌了城內房屋，壓毀了胡人營帳，整個彭城，陷入天寒地凍。
淩晉突然率眾而出，與城外援軍裏應外合，對胡人發起總攻。
這一日前夜，周溪淺一夜未眠。雖然淩晉再三跟他確保勝券在握，可他的心仍然咚咚跳了一整夜，看著淩晉在一旁沈睡，他將被子拉起又放下，輾轉反側。
他這一晚上生起太多擔憂。怕明日戰場風雲變幻，怕淩晉旦夕禍福，怕戰士們出師不利，也怕胡漢這數月拉鋸，最終以漢人慘敗為收場。
他一夜不得好眠，第二日，兩眼烏青地站上了城頭。
他看到他的晉哥沖在人群最前。
殺聲震天，弓刀覆雪，大雪紛飛間，刀劍相擊，槍戟橫掃。
周溪淺是在兩月後的朝廷封賞中才得知這場戰爭的胡人死傷人數，那個令人駭然的數字，皆化作此刻無邊無際的戰士抵死奮戰。
周溪淺站在城上，看兒郎赴死，看將士護國，看他的晉哥在人群中消弭蹤跡，與將士們一起，化作為國而戰的人海，以血肉之軀鑄成抵擋胡人南下的鐵壁銅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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淩晉的鐵騎猶如一支利劍插入胡境，他率軍一路窮追，直將胡人逼近黃河，迫胡人丟盔棄甲，四散奔逃，將胡人有生力量斬殺殆盡，才揮師南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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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州乃降州，因曾被李廷父子把持軍政大權的歷史原因，布防一直難朝廷監管，以致徐州成為此次戰亂之源。
經此浩劫，徐州終於重回朝廷手中。
在爭得淩昶同意後，淩晉將原屬於荊州的軍力一分為二，一半編入徐州邊境，一來加強徐州布防，二來，還含有主動削減自己兵權的意思。
徐州重新布防後，一時間，邊境線上，烽燧連綿，望臺高築，巡防交換輪守。
這道令胡人生畏的堅固防線，終於成了徐州能夠恢覆生機的最大倚仗。
白梨塢的城門重新打開，近百年未曾外出的百姓在王師護送下畏畏縮縮走出，望著連綿王師，旌旗招展，皆掩面而泣。
誰人願過牢獄般的龜縮生活？誰人願意被一座城墻關住，只為了茍全性命？
白梨塢的百姓紛紛向王師下跪，他們等了太多年，幾代人的遺恨，終於在此刻得償所願。
軍隊望著上萬人衣著仍有前朝痕跡的同胞，均露動容色。
白梨塢，這座百姓躲避胡人的桃源，李廷父子謀逆的溫床，終將成為過往。
彭城開始繁忙地編錄這些無籍百姓，為他們尋籍，劃地，遷徙，定居。半年前戶籍冊上消失的一萬人口，也終於蓋棺定論。
如是又過兩月，冰雪消融，春暖花開，徐州諸事已定，新來的徐州刺史與淩晉順利交接，淩晉帶著周溪淺重返江南。
已做了四個月皇帝的淩昶親自出城相迎。
城門外，新晉的皇帝竟然一個侍衛也未帶，一人一騎，獨自相候。
待兩人走近，他翻身下馬，快步跑到淩晉面前，照著淩晉的背狠狠一拍。
淩晉微微一避，多少有點不適應他的熱情。
淩昶十分動容，望著風塵仆仆的四弟，真摯道:“回來幫我。”
淩晉卻握起周溪淺的手，“先把我們小溪安排了。”
淩昶一楞，“你想怎麽安排？”
淩晉道:“我的小溪立了這麽大的功勞，你不打算賞嗎？”
周溪淺好奇地看向淩昶。
淩昶失笑，“你想怎麽賞？我都聽你的。”
淩晉道:“他憑白挨了那幫老東西那麽多罵，賞個候吧，以後朝堂之上，就叫他便站在那幫人之前。”
淩昶為難，“這恐不太合規矩。”
周溪淺也插嘴，“不用的，不用的，我不用當什麽候。”
淩晉不冷不熱瞥了周溪淺一眼，轉眸看向淩昶。
淩昶一咬牙，“成！我來安排！”
淩晉露出淡淡一笑，“有勞陛下了，先前勞煩陛下助我們修繕的王府，敢問可修繕好了？”
淩昶大笑，“早已修繕好了，去看看，可合你心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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